发表时间: 2024-10-06 18:58
作者:周成国
供图:张保和
一
70年代初的周村大街,古旧、冷清,斑驳。一条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,历经明、清、民国3个朝代的人踏车碾,已经变得凸凹不平。每到晚上,更是寂静,几盏昏黄的路灯下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匆匆路过。大街两旁高高矮矮写滿历史岁月的老屋,绝大多数已经成为民居,但这些一座座“前店后院”独具商用特色的古建筑,仿佛在向人们叙说着周村大街的昔日繁华。
1971年春天,199“师直”宣传队由邹平长山搬迁到周村大街驻扎,一群充满朝气的年轻战士,为这条沉寂多年的古街平添了许多热闹。后来,师宣传队正式组建,一批来自天南地北的文艺青年,来来往往,更为这里抹上了浓浓的一片军绿和闪闪点点的耀眼红色。
周村大街小院,是师宣传队曾居住过的一个封闭式二层古院落,它位于大街中段东侧临街一面。这座古建筑始建于何朝何代,现已无从考証,但它的建筑格局和规模,用“门厅阔绰,庭院深深”来形容一点不为夸张。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:进得小院大门左拐有一个走廊与前厅相连,四根枣红廊柱又大又粗格外引人注目。当年我队战友“小院从军,泪洒走廊”,造就了一个经典的历史故事。
进小院大门往里走是两进院落,女战友住前院,队部和男战友住后院 。前院后院之间有南北耳房和一个封闭的过廊相隔离。前院二楼几个房间、何等模样,我无半点印象,因为是佳丽住所,3年多,从不敢“越雷池一步”。女兵宿舍,全队男同胞只有罗颂华可以任意来去,因为文书需要送报纸、传信件,所以对他没有“雷池”一说。
后院楼上楼下大小共有10个房间,多数房间门楣上均挂着一块精致的木制匾额,依稀记得有《撷芳》、《红玉》等等充满艳色的名号。20世纪的70年代,我们仍然能看到这些封建朝代的残余,不能不感叹周村大街当年那缓慢的改革步伐。
我队平时排练节目就在临街大厅里(厅堂临街一侧长年封闭),大合唱《长征组歌》、坐唱《祖国处处有亲人》、女声表演唱《都和雷锋一个样》、京剧《沙家浜》等等都在这里诞生。歌声琴声不时在大街上空回荡,往往引得大人、孩子驻足观望聆听。
从1971年春至1973年末,“师宣”在这里度过了1千多个日日夜夜。在这3年多时间里,战友们朝夕相处、同甘共苦,用辛勤和汗水谱写着青春之歌。在这里,行行足迹踏遍了小院每个角落;朗朗笑声留在了每一个房间。大家手足相依、心心相印,缔结了一生的“小院”情结。“周村大街小院”已经是“师宣”战友们的一个专用名词,每每提起,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亲切和深深的眷恋!
二
一天最为热闹的地方,当数大街小院对面的队里的伙房。一天三餐大家准时相聚在这里,面对面同桌共餐。锅勺声、碗筷声、朗朗的轮流读报声,那淡淡的烟火气伴着浓浓亲情显得格外温馨。
每年的大年三十,“年夜饭”吃饺子最具本队特色。下午,大家早早开始准备,借面板、找盖垫、借擀面杖忙得不亦乐乎。炊事班把面和饺子馅分到各班后,在“谁先包好谁先下的规则”下,各班人员“八仙过海,各显神通”,擀皮的、和面的、还有忙着拌馅的。
男演员2班七、八个人只有1个擀面杖,张少春找个啤酒瓶子当擀面杖用,包出的饺子大小不一,厚簿不匀,真可谓五花八门,煮得熟煮不熟暂且不论,只为抢得先机。尽管各班使出浑身解数,女兵班的饺子总是第一个下锅。灶前,阚副队长总掌勺,不管谁家的饺子下锅,只要水滚3遍,他便从锅里捞出一只滚汤的饺子往凉水一醮,放嘴里一尝:“好啦,女兵班的出锅啦,下一个,快!快!”那些生动的场景,象一幅幅清晰的写真画,永远存档在记忆中。
大街小院南邻有家肉食店,是全大街少数几家“国营单位”之一,也是大家经常光顾的地方。战友们隔三差五,或三两结伴或一人前往,顺手买块猪头肉拿回宿舍打牙祭。买肉者为防止半路遭人“打劫”,想方设法把肉藏匿起来。报纸包、口袋装,甚至连军帽都成为猪头肉的藏身之处。有时,因为包裹的不严实,在裤子口袋、帽子上留下一片片油渍。
因为《地雷战》中偷地雷的鬼子渡边,隋鸿祺队长成为周村大街最受嘱目的名人。
队长隋鸿祺饰演的电影《地雷战》中偷地雷的鬼子渡边
一年夏天,我们几个人路过肉食店进去闲逛。两个女售货员分外热情,一个递橙子、一个送扇子和队长攀谈起来。谈到兴致高时,隋队长即兴表演起了电影《地雷战》中骑毛驴扒地雷的片段,惹得现场一片笑声。两个女售货员上气不接下气的笑着说:“我们以前只在电影里见过偷地雷的鬼子,这次可见到真人啦”!
大家也许还有印象,大街最南端T子路口,往右拐有个下坡,下坡路南有个只有一间屋、一个座椅、一个中年男理发员的简陋小理发馆,队里许多男战友都去理过发。一次,我和郭其玉相邀去理发,头发还没理完,椅子上却传出了阵阵鼾声。剃头师傅无奈停了下来,边用手掌拍打小郭的肩膀、边吆喝着开起玩笑来:“同志,醒醒、醒醒,小心割着耳朵!” 我在一旁一直偷着乐。
这些生活中的小花絮,现在想来是多么亲切和让人留恋。
三
周村大街“陈府受教”的往事,至今令我念念难忘。
当年,我队战友陈龙的父母亲就住在周村大街的一个大杂院里(离我队小院往南不远)。
在队时,我和陈龙关系很密切,闲暇时间,经常到陈府做客闲聊。陈大爷精明强干,待人热情真诚,而且有一个双手能打算盘的绝技(过去的计算工具)。一次茶余饭后,陈大爷忽然来了兴致,便开口道:“小周,听说你在宣传队搞文字写作,一定对古诗词不陌生,背一个听听。”
听大爷这么一说,我也正想卖弄一下,开口便来:“大江东去,浪淘尽,千古风流人物……”。把宋代苏东坡的词《念奴娇.赤壁怀古》绘声绘色、一字不落的背了下来。只见大爷坐在小橙子上双目微闭,右手有节奏的击打左掌,口中念念有词:“不错,不错!”。待我把词背完,他不紧不慢的说:“成国,背得很熟,不过,这首词中羽扇纶巾的“纶”字,在这里不念“lun”而念“guan”。lun,是指钓鱼用的丝线。guan巾,是用青色丝带编织的头巾。语境不一样,读音和意思也大相径庭。
听大爷如此一说,顿觉脸上火辣辣的,在这首词中“纶”我一直读作“lun”。大爷见我如此尴尬,便又宽慰道;“这个字本来就是一字两音,很多人都容易误读,没什么可奇怪的。”
和陈大爷的这次诗词对话,使我深深的认识到,“三人行,必有我师”,贤者、高人就在身边的道理。生活中的这件小事,几十年过去,仍然清晰如昨,铭记于心。
周村大街,虽然在此只有短短3年多时光,却结下了深深的一生情缘。搜寻、记录当年那些沉淀的往事,总是让人充滿激情和期待。这篇“钩沉”,再次怀念在周村大街那些难忘的岁月!
2024年7月
写于淄博张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