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表时间: 2024-08-10 13:20
鸿渐又在寓所待了两三天，足足待够了十天，觉得确实没有必要在重庆再待下去了，于是就跑去码头看船次，由于战争的原因，并没有合适的班次，但陆路又多曲折，鸿渐心中懊恼，重庆做事不易，想回家居然也这么难。
但只要决计要走，终究是能走的。于是鸿渐准备先回寓所好好研究一番，至于几个老朋友的辞行，就靠书信解决吧。
于是鸿渐又回到寓所，找了一份旧的西南交通图来，给自己设计了一条路线，然后给赵欣楣、苏文纨、唐晓芙和鲍小姐写信。
其中赵欣楣和苏文纨的信可以通过邮政寄送，唐晓芙的就请苏文纨转交——反正不过是一封辞行的信。
鲍小姐的信有点麻烦，鸿渐决定留在房东太太那儿，至于鲍小姐能不能收到，就要看鲍小姐会不会再来看望鸿渐了。
写完信，鸿渐忽然觉得很轻松，在重庆的日子看来要结束了，在重庆的时间虽然不长，但经历的事情却不少，也算是不虚此行了。
封好信封，鸿渐正要出门寄信，忽然有人敲门，打开一看，是两个陌生的年轻人，其中一个还穿着皮夹克，另一个在侧后站着，眼睛却看着另一个方向。
“方鸿渐？”
“是。”
“跟我们走一趟！”
“请问你们……”
“军统的！”
来人说话硬邦邦的，而且好像完全不容商量的样子，鸿渐自诩没有做什么值得特务上门的事，他甚至还认识几个特务，还一起出生入死过。
一时间，鸿渐没了主意，只得乖乖的跟他们去，连信也没机会去寄了。
鸿渐被带上汽车，蒙上眼睛，心脏砰砰直跳，对于军统，和齐思远在一起的时候也聊过几句，但民间传说的很厉害，大体是：若是被蒙头带走，大体是回不来了。
鸿渐还看过一本外国的侦探小说，主角被一个秘密组织带走后，也是蒙了头，但是主角凭着自己的超感，记下了汽车的行进速度、拐弯次数和方向，在脱身后居然找到了秘密组织的老巢。
鸿渐也想试一下，但坚持了十分钟就迷糊了。
果然，主角不是人人能当的。
当蒙头布被扯下时，鸿渐发现自己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坐着，面前有一张桌子，桌子是木制的，但上面凸出两个铁环，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。
“刷”一束橘黄色，但很刺眼的光忽然射了过来，鸿渐下意识的护住眼，然后努力看去，这才发现桌子对面还坐了两个人，但是由于光线的作用，看不清那两人长的什么样。
就这么一束光，差点把鸿渐吓尿，这束光的角度和亮度都恰好到处，给人一种完全暴露和无处遁形的感觉。
“方鸿渐！”
“是……”
“说一下你来重庆干什么！都做了什么！”
鸿渐本想反抗，至少问问对方为什么要把自己抓来，但是他在这种无形的威压之下，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，稀里哗啦把能说的都说了。
讯问进行了多久，鸿渐不知道，只是感觉过了很久，至少也有两三个小时——实际不到一个小时，反正问完之后，鸿渐又被带到另一个房间——不大，藤椅排列的整齐，像个小会议室，并且有人给倒了茶水。
但鸿渐觉得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上厕所、洗澡和换衣服，他贴身的衣服全湿透了。
但是他不敢四处走，生怕又触犯了什么规矩，让人一枪给毙了。
在民间传说里这一点也没有难度，只要事后说他想逃跑就行了。
不过现在的压力毕竟没有那么大了，鸿渐的思维也开始渐渐的恢复，开始考虑到底找谁来“捞”自己，但前提是得想个办法先打个电话。
说起电话，这房间里居然有一个。
鸿渐由于良久，鼓足勇气，上前正要拿起来，却看见电话盘上贴着一张纸条，上面写着：内线电话，不通外线。
鸿渐已经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：内线电话，这一拿起来第一个听到电话的事军统接线员，这不是自投罗网吗？
还是等那两个特务回来，再好好问问情况吧。
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子，也没个条理。
正在鸿渐烦躁的时候，房间的门打开了，进来一个年轻人，对着鸿渐就是一笑。
鸿渐顿时如卸重负，一屁股坐在藤椅上说：“我正说找你救命呢，这些不会是你搞出来的吧。”
来人正是齐思远。
齐思远穿着少校军装，对鸿渐笑道：“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，这边也是例行公事。”
鸿渐一愣：“公事？我和你们能有什么公事？”
齐思远道：“你不知道也正常，你是个十分干净的人。有人推荐你做征兵管理署的巡查委员，这职位可谓位高权重，动动嘴皮子就能杀人的主儿，所以在就任之前要接受军统的调查甄别，你这个推荐又来的很急，所以就把你请来了。”
鸿渐一听，更是摸不到头脑，他能想到的人只有苏文纨，但是以他对苏文纨的了解，或者说苏文纨对他的了解，都不会把这种职务给他；另外赵欣楣远在成都，如果出于愧疚对他进行补偿，也不会给他这种职务——动动嘴皮子就能杀人呢。
齐思远见他发蒙，又说：“原本这个急活儿我们并不看好，但我发现居然推荐的是你，于是就叫几个兄弟加了一下班，你果然没让我失望，你的履历相当的干净，而且刚才的问询你也能做到不卑不亢，不亏是敢于只身深入险境的勇士。”
鸿渐暗道：“什么勇士，浑身都湿透了。”但嘴上却问：“能问问是谁推荐了我吗？我觉得这事儿我可能干不下来呀。”
齐思远笑道：“一般的说，重庆现在跑事情的人多如牛毛，自己想做什么，找谁活动，心里都有数，像你这样被委以重任还不知道是什么回事的人，可真少见。”
鸿渐道：“你就别笑话我了，真不知道。”
齐思远正色道：“我可没笑话你，我一直觉得你是好样的。而且你也别纠结能不能做好了，我相信这么重要的位子，不了解你的人，也不会推荐你，而且他推荐你也是出于公心，并不希望你知道，只希望你能好好工作，为抗战出一份力。”
鸿渐听齐思远这么多，就不太相信是苏文纨或者是赵欣楣为自己某了这个差事了。这俩人背景深厚，家族也有势力，并不是把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人，虽说在人品上比高大川那种伪君子强，却和齐思远这些在第一线奋战的人差远了。
既然暂时找不到答案，鸿渐就岔开话题，问道：“我这还是一头雾水呢，先不管了，你没回东河吗？留在重庆了？”
齐思远叹道：“李先生不准我回去，让我在重庆待一阵子，说等他们这些老家伙都死光了，再轮到我们上，现在多少给国家民族留点种子。”
看来前面的局势不容乐观啊，鸿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还是齐思远又把话题绕了回来说：“老方啊，这边算是没事了，你先回去再等几天，然后我们这边派人送你去上任。”
鸿渐道：“还不如你送，好歹咱们也算熟人。”
齐思远道：“行啊，有空我就送你。急匆匆把你带来，耽误了你吃中午饭，不如去我们食堂凑合凑合。”
鸿渐笑道：“吃饭不急，还是先带我去一下厕所吧，吓的一直没敢去。”
齐思远也笑道：“正好，同去同去。”
方便完了，齐思远带鸿渐去了食堂，谁知食堂已经关火。齐思远一下就不开心了——最近工作紧张，原本是要求食堂24小时备火的。于是对一个伙夫说：“去把许忠义喊来！2小时备火他不知道吗？”
鸿渐道：“无所谓了，我可以在回去的路上随便吃点儿。”
齐思远道：“话不是这么说的，24小时备火是规定。”
鸿渐见这里有他们内部的事，就不在言语了。
不多时，许忠义来了，是个中尉，虽然穿着军装，但不像个军人，倒有着店小二招牌似的笑容，他一开口，鸿渐就觉得他要冒出一句：客官，打尖儿还是住店呀。
不过许忠义开口第一句是撞天屈，辩解说不是24小时不开火，是炉灶出了问题，总是倒烟，所以停火检修，但绝对不耽误大家吃晚饭和夜班宵夜。
齐思远对此人显的非常的不屑，只说：“行了行了，我也不管你这一块儿，你少跟我说这些，就是方先生这儿，你得给我解决，吃完了派个车送他回去。”
许忠义连连点头说：“没问题没问题，车肯定没问题，这个吃饭嘛，我房间里倒是有个煤油炉子，中午才买的活面，要是方先生不介意的话……”
鸿渐正要推辞，齐思远说：“老方，你别客气，尽管去，我有事先回办公室了。”
说罢，把鸿渐丢给了许忠义，他先走了。
鸿渐转头对许忠义尬笑了一下：“给你添麻烦了。”
许忠义笑道：“这有啥麻烦的，四海之内皆兄弟嘛。”
说着，就把鸿渐带到了他的宿舍。
许忠义的宿舍是个不大的房间，也就十几平，堆了满满的东西，不过放眼看去有不少贴着外文标签，都是些紧俏的小东西，甚至还有一叠美国的玻璃丝袜，另外在床头，居然还有一部直线电话。
许忠义显然有点不好意思，解释道：“几个朋友做生意，把我这儿当库房了，方先生快做吧，我这就给你下面。”
一边说，一边拖出煤油炉子，点火烧水下面，还煮了两个鸡蛋给鸿渐吃了，期间一张碎嘴问东问西，鸿渐觉得这人虽然俗气，但是自来熟，让人讨厌不起来。
鸿渐正吃着面，许忠义床头上的电话响了起来，他过去接了，却对鸿渐说：“方先生，你的电话。”
鸿渐一愣，找他的电话怎么会打到许忠义房间来？但还是过去接了，一听，居然是苏文纨。
苏文纨显然很着急，对鸿渐道：“哎呀，你吓死我了，你怎么跟军统的扯上瓜葛了？不过还能接电话，应该不太糟糕。”
鸿渐惊叹苏文纨的神通广大，自己在军统没待几个小时就被她找到了，不过许忠义还在旁边，不方便说太多，就说：“是个误会，现在已经没事了，还请我吃面条，吃完我就回去了。”
苏文纨道：“你先不要回去，先来我这里吧，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。”
鸿渐说了声“好，面谈。”就挂断了电话。
许忠义凑上来说：“你这个朋友好生了得，我这电话要通过内线转接的。以后有机会给我引荐引荐？”
鸿渐含含糊糊的答应了，又说：“一会儿送我的时候能不能先送我去我朋友那儿，以后你们就不用管了。”
许忠义道：“小意思，顺带手的事儿。”
饭后，许忠义亲自开了一辆车，把鸿渐送到了曹府，却没直接走，直到和苏文纨见了一面，抄下了电话号码才走，丝毫不介意苏文纨对他爱答不理的态度。